我剛到安寧病房照顧的第一個病人,陳×銘大哥,到現在我已經不記得他的診斷、用藥及治療方式,但是,我卻永遠記得我care他第二天時他對我說過的話:「妳照顧病人應該是要用心,而非只是在“工作”,這樣病人才有可能會信任妳。」這句話真有如當頭棒喝,讓我認真思考,在這個領域、這份工作當中,我想學到什麼,而我又從中獲得些什麼?於是,我調整了自己的心態,不把病人的問題當成是工作上的難題,不再只是用應付的心態去回應病人及家屬的話,而是站在一個專業人員,甚至是一個朋友、一位姐妹或是一名晚輩的身份去關心並回應病人的需求;而陳×銘大哥在轉院到成大醫院後的某一天小夜特地撥電話到護理站找我,向我表達他的感謝,更讓我確定在這份工作裡我想要的,就是病人的放心信賴及肯定。
對大部分來到安寧的病人及家屬而言,「安寧」兩個字第一個讓他們聯想到的往往不是「支持」而是「死亡」,當走進這裡後,感覺就像被判了死刑一樣,沒有回頭路,身體的病痛及心靈的打擊讓他們格外敏感脆弱,這時候,如果是一位受過醫護專業的人員在旁適時陪伴鼓勵,對他們來說就像是在海上抓到漂浮木般,雖對未知的方向感到茫然,但不至於溺死在大海。在我照顧過的病人中,蔡×足大姊剩餘的生命裡即是如此;每次總是一個人來住院,一個人打理三餐及自我照顧,雖然有姐妹及一個十六歲大的女兒,但因擔心麻煩到他人,總是默默承擔一切,某次大夜班和她談話後才發現,看似堅強的她內心其實有許多放心不下的事,在她過去的歲月裡,其實有一部分的遺憾是她無力改變的,但是,這些不放心和遺憾,藉由我們的陪伴與傾聽,她得以說出這些她無法開口跟姐妹們及女兒說的話,也讓她在情感上得到了支持與力量。
對病人及家屬而言,我們是醫護人員,在症狀治療和心靈安慰是特效藥,但對我而言,每個病人及家屬,還有每個病人所屬家庭的成員,都是我人生中的導師,我在他們身上學到了生命是珍貴、獨一無二及有價值的,無論一個人是好是壞,他的存在本身就具有意義,他的生命是值得被珍惜及重視。梁×敏爺爺,在我第一次接觸到這個病人時他其實已經無法開口表達,但是,在每一次反覆的入院治療過程中,我不曾在梁媽媽、大哥、小哥或媛媛身上看到一絲絲的不耐煩及疲倦,有的只是滿滿的關懷和愛,即使無法交談,但是梁媽媽還是不時向梁爺爺報告兒女們的近況及與團隊人員說過的話,並且總是把梁爺爺放在第一,兒女們擺第二,最後才是她自己;而我也把梁媽嗎當成自己的長輩一樣,和她話家常,就像家人般。梁爺爺過世時我並不在場,但有聽聞當天上班的姐妹們都因不捨流下眼淚,我想,這份「捨不得」就是一個人存在的意義與價值。
對很多人甚至是不了解「安寧」意義的人來說,這是就是「等死的地方」,我不會否認他們的想法,的確,來這個單位的病人沒有一個不會死,但是,在等待死亡的路途上,我們陪伴您;在人生落幕的過程中,我們傾聽您;在生命殞落的時間裡,我們尊重您。★